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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府世子爺被貶後，我退了和他的定親。
後來他披甲而歸，不顧阻撓與我成親。
閨中好友都羨慕我，說他情深義重，忘不了與我的青梅竹馬之約。
可是後來，他將青樓名妓帶回府，強迫我與妓子共侍一夫，讓我成為汴京的笑柄。
而我低眉順眼，從不與他爭辯，安安靜靜地做我的侯府世子妃。
他激紅了眼，將我按在床榻，瘋狂采擷芳澤：「安寧，你可曾後悔？」
可他不知道的是，我是將死之人。
在他不惜一切折辱我的日日夜夜，我倒掉苦澀的藥汁。
默默考慮著，選一副什麼樣的棺材。
1
裴尋禮這次又帶回來一個我冇見過的女子，聽下人說，是折桂坊新選出來的花魁。
她桃花似的臉龐，即便不用水粉胭脂，也蓋不住水嫩的肌膚。
年輕又清純，滿眼都是愛慕，是裴尋禮一貫喜歡的模樣。
我以為我不需要記住小花魁的名字。
畢竟與我成親後的這些年，裴尋禮帶回來不少花兒朵兒的，都是這般好顏色。
可冇想到，這次他好像真動了情。
讓她搬進了侯府，一住就是半年。
我也知道了她叫作小荷，是侯府所有下人都知道的，世子爺心尖上的人。
最初見到小荷的時候，我正和婢女商量著，換個院子住。
畢竟太醫說，我冇多少時間了，頂多活到年末。
死人還是晦氣的，我要早做打算。
我笑笑，給他抓了把金瓜子，說無妨。
我也不是很難受，就是覺得有點惋惜。
但至少，趁著還清醒，我想給自己做一點最後的安排，體麵一點。
正和侍女梧桐商量著，搬去西邊的清池院，就碰到了小荷。
她正在院子裡盪鞦韆，我就在一旁等著。
小荷眯著眼睛打量著著我，悄低聲和下人說：「她就是世子妃？多大了？怎麼感覺都能做我娘了，好老啊。
「居然有人說世子爺喜歡我，是因為我長得像她？真是好笑，她要是去青樓，都排不上號！」
春天的杏花樹下，她明媚得像一道暖陽，肆意地綻放著生命力。
對比起站在陰影處的我，是很老，也很快就要枯萎了。
一旁的嬤嬤聽到，趕忙扯了扯她的袖子，示意她彆說了：「哎呀，這可是當朝太傅的嫡女，是我們昭節侯府的主子，你可彆亂說！
「當年誰人不知道，太傅嫡女名東京城，風華絕代，放在以前，你連給她提鞋都不配。
「況且她世子爺的青梅竹馬，占著世子獨一份的寵愛，你要是自討冇趣，彆連累我們都受世子爺的罰！」
2
一聽這話，小荷從鞦韆上跳了下來，恨恨地剜了我一眼。
她還是冇向我行禮，一屁股坐在了園中的太師椅上，搖著扇子問我：「夫人，你怎麼大駕光臨來我的清池院了？
「難道你不知道，世子爺將這處院子賞給我了？世子爺說春日能和我賞花，夏日假山池林環繞，十分清涼，是府裡最絕妙的地方，配我正合適呢。
「世子爺說這府裡的好東西都緊著我先挑，我還以為夫人知道呢。
」
她笑眯眯地看著我，臉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，像極了少女時期的我。
好像裴尋禮對她，的確是好，好到冇了邊。
他從前也有過許多侍妾和寵姬，總是大張旗鼓地將她們放在我眼前招搖，試圖讓我生氣，一次次試探我的底線。
可很快我就看不到那些侍妾了，裴尋禮的寵愛總是消散得很快。
新人一茬又一茬，可唯獨隻有小荷，他將她悄無聲息地放在西院，故意離我的主院很遠，像是怕我傷到她。
他重金搬來許多奇珍異寶，陪她賞花，帶她去宴會，讓她見世麵。
他像是嬌養一朵鮮花，捧在手心怕枯萎，但又迫不及待和彆人炫耀。
他們好像真的像一對神仙眷侶，濃情蜜意，不在意世俗的眼光。
想到這裡，我不禁輕笑出聲，柔聲道：「既然世子爺那麼愛你，怎麼不願意給你一個名分呢？
「你這樣無名無分地跟在他身邊，算什麼呢？侍妾？通房？還是個外室？」
小荷氣得甩掉了扇子，憤怒地瞪著我：
「你懂什麼是愛嗎？就算你是世子妃又怎麼樣？他根本都不愛你！
「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鬼樣子，年老色衰的，連浣衣婦都比不上，難怪世子爺不願意同你說話……」
嬤嬤趕緊捂住了她的嘴，可能是怕我責罰，也可能是覺得我會發火。
但冇有，我壓根冇放心上，轉身就走了。
因為我曾經暗暗發誓，我再也不會因為裴尋禮而傷心，更不會因為他掉一滴眼淚。
自然不會因為他愛上彆人，而覺得嫉妒。
不值得。
3
小荷氣惱地推開嬤嬤的手，揚手就要打她，端著的茶盞碎了一桌子，冇站穩倒向桌邊，手腕瞬間被劃出一條血口，血順著胳膊染紅了袖子。
裴尋禮正好拿著錦盒進來，一眼就看到了臉色慘白的小荷。
他麵帶慍怒，疾步走來，心疼地檢視小荷的傷口。
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粗暴：「是哪個狗雜種服侍的？」
嬤嬤膝蓋一軟，「撲通」跪了下來，渾身顫抖。
我冷眼瞧著：「她自己不當心，何必怪彆人。
」
小荷躲進裴尋禮的懷裡，哭得梨花帶雨：「不怪彆人，要怪就怪我是個冇名冇分的賤婢，怪我是上不得檯麵的妓子，連個外室都不如。
」
她瞪著我：「這下你滿意了吧！高貴的世子妃！
「但隻要世子爺喜歡我，願意垂憐我，哪怕這樣一輩子，我都願意！我不在乎什麼名分，我就要和裴郎在一起！」
她嬌嫩的臉上墜著眼淚，即便說出大逆不道的話，都讓人止不住的心疼和諒解。
裴尋禮果然臉色溫柔多了，低聲輕哄著：「你呀，說什麼胡話！」
他的愛意，就要溢位眼眶。
我撇過頭去不願看，隻平靜說道：「這個月府裡的銀子不夠了，還要二百兩。
」
作為掌家的主母。
手握中饋安排府中大小事是我的責任。
除了侯府有虧空，我從不會主動開口。
成親時，我們就說好，他要我做他的世子妃，而我要的，隻是掌家的權利。
裴尋禮嘲諷我眼裡隻有這些虛名。
但侯府主母該有的權利和尊榮，他都儘數給了我，從不會苛待。
可現在，他轉頭看著我，像在看一個陌生人。
眼裡是完全不壓製的嘲諷：「銀子不是問題，但是……
「但是你這副嘴臉真讓我覺得噁心，你得給小荷道歉，而且必須當著全府下人的麵。
」
嗬，裴尋禮如此，是**裸地用銀子來羞辱我，讓全府人看我笑話。
我覺得喉嚨口有血翻湧，又硬生生嚥下去。
血腥氣充滿口腔，身體重如千斤。
我定了定神，轉身離開。
什麼體麵，什麼尊貴，我都不稀罕了。
我隻是想，裴尋禮，若是有一天，你發現這些銀子是我用來買藥的，是我用來安置棺材的。
我死之前也尋不得一個安生。
那個時候的你，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。
4
婢女攙我回了院子。
冰冷寂靜的寢房，我遣散了下人，一個人歪在躺椅上。
杏花是美的，但是此刻我痛得有些恍惚，無心欣賞。
隻能喝下安神茶，哄著自己入睡。
畢竟夢裡，現實的苦澀就不存在了。
夢是很甜的，因為在我還待字閨中的年紀，裴尋禮眼裡都是我，他真誠地愛著我，也是真的想和我過一輩子。
可我是當今太傅的嫡女，還未出生就得到封號的世家貴女，他是侯府外室生下來，血脈存疑的野小子。
京郊城外的集會上，我坐在高台，一眼就看到了眼中閃著火光的裴尋禮。
大雪紛飛，群狼環繞，鬥獸場上罪奴的血，染紅了寒冰。
裴尋禮用一條紅綢束在額頭，對我揚眉一笑，轉身就進了鬥獸場。
我還記得，漫天的雪快要將天地埋住。
他鬆竹似的脊背，卻深深刻進了我的眼裡。
周圍驚訝聲，嬉笑聲，對賭聲此起彼伏，達官貴人們隻是看戲，冇有人在意這個不知名的少年。
兩個時辰後，他渾身是血，提著一個狼頭出來。
我看到他前胸的傷口，和滴血的破爛衣衫，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。
真傻啊，裴尋禮，你可真傻。
彆人都說你賤命一條，可我卻珍之重之，為什麼要賭上一條命，就為了......
裴尋禮仰頭，看向我的方向，笑得肆意：「安寧，你要的東西我豁出性命來，也要為你拿到。
」
「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，你等我，我要努力配得上你。
」
他一瘸一拐拿到了戰利品，將染血的寒玉簪擦了又擦，小心翼翼地遞給我。
我眼淚模糊，幾乎都看不清那簪子什麼樣，隻是將它簪在頭上。
那是我孃的遺物，那也不過是我順嘴的一句話。
可他卻放進心裡，放了很久很久，那隻寒玉簪我也戴了很久很久。
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，我竟找不到它了。
好像它突然被我弄丟了。
也好像，它從來就冇存在過一般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再睜眼，我好像看到裴尋禮給我蓋上毯子：「安寧，你又貪涼了。
」
我累得睜不開眼，含含糊糊地回道：「阿尋，那簪子我弄丟了，你再為我尋一支來吧。
」
耳邊寂靜無聲，我眼皮沉沉，昏睡了過去。
5
再醒來，是婢女輕聲喚我。
夜太涼了，杏花都結了霜，躺椅一片冰涼。
我正要起身，才發現裴尋禮站在杏花樹下，定定地看著我出神。
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，看了我多久。
他每日回府都直接去了西院。
全府琳琅滿目的寶貝都流水似的搬了進去，他直接在西院辦公，下人們也都調去了那邊。
小荷為他唱曲，拉著他賞花，窩在他的膝頭訴說著少女心事。
裴尋禮喜歡得很，很久冇回過主院了。
他歪靠著樹乾，眼神晦暗：「怎麼臉色這麼白？」
這樣關心的語氣，就好像他還在乎我。
我臉色難看地站了起來，懶得看他，直接下逐客令：「世子，我要休息了，您請回吧，」
他見我連一聲夫君都不想叫，周身的氣溫瞬間冷了下去。
走到寢房，看見桌子上擺著一個錦盒，裡麵靜靜躺著一支寒玉簪。
什麼意思？難道剛剛的畫麵不是我的夢嗎？
一支簪子，不知道是從庫房裡，還是西院裡搜出來的。
什麼意思？
哄我開心？還是道歉？
可我都冇幾天活頭了，寒玉簪子也好，什麼往日的恩情也罷，包括眼前的這個人，我都不想要了。
我一揮手，簪子落在地上，應聲而碎。
裴尋禮壓著怒氣，拽得我生疼：「安寧，你到底要乾什麼？」
我笑不達眼底，惡狠狠說道：「我要什麼？我什麼都不要！你裴尋禮給我的東西，我嫌臟，所以都丟了。
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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